夏木错。

天气好极了,钱几乎没有。

【全员向】秋风起(一)

       什么是少年?大言不惭属于少年,不撞南墙不回头属于少年,美好的事物,都属于少年。


       世人皆叹美人迟暮、英雄末路,但最值得一叹的,是少年不再。




       夏天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?


       赵简觉得冷的很,秋风毫不留情的消耗掉她浑身的热量,如若不是元仲辛扶着她的肩,她几乎连走道的力气也没有。


       街上所有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个女人,身怀六甲,一身的血,不住的发抖,却不肯停下来休息片刻,仿佛身后有恶鬼一般。


       赵简伸手去够元仲辛的手,反复张口,话没能说出口半字,只是从喉底发出一声呜咽,泪水伴随着那声呜咽顺着她白玉般的脸庞滚落。


       “元仲辛...”她揉着胸口,硬撑着说,“元仲辛,笑笑是个女孩子,可好看了,又像王宽又像小景的,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。”


       “嗯,王宽那小子有的得瑟了。”元仲辛也勉强的笑了笑,故作玩笑的回答她。


       “可...”赵简疾走了几步,“可...小景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,虽然她成长的很快,连王府的事也可以独当一面,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,可是...可是...”她心头一阵阵发痛,痛的她连话也说不出。


       夏天,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结束的。




       王宽的大跟头来了,又或许是七斋的大跟头。裴景产子时大出血,赵简在一旁陪产,亲眼目睹了她生命的消亡,她从没见过哪个人能出这么多血,染的她浑身血污。


       无论是扎针还是灌参汤,都没能拖住死亡的脚步,裴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产下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娃,自己只来得及笑了一笑。


       女娃的小名叫笑笑,这是很早之前小景取的,不管男孩女孩,都叫这个。


       赵简到现在都能想起,她倚在廊前,笑眯眯的打扇子,“我啊不盼他功成名就,不盼她才貌双全,我只希望这世界能善待他,让他多笑笑。”


       “阿简,阿简!”元仲辛托住赵简不住下滑的身体,“阿简,无论你再痛苦,也该顾念自己的身体。”


       赵简身体的大半个重量都靠在元仲辛身上,她摸了摸自己已经很明显的肚子,忍着胸口的阵痛,闭了闭眼,将喉头的腥甜狠狠咽下,缓慢的站直,擦干脸上尚且湿润的泪痕。


   


       “元仲辛,这不对,我不信这是偶然。”


       于是王府的家丁便看见一身是血的赵简去而复返,还没来得及上前说些什么,便被赵简的一记眼神吓得顿在当场。


       “哎郡主,您说您要找谁,小的给您通报。”家丁缓过神来急忙快步跟上,却不敢动手阻拦。


       这可是郡主,她身边那位虽领着崇文院的虚职,可他那笑里藏刀的模样也是不好相与的。


       家丁苦口婆心的说,“郡主可是来找我家公子的?可我家老爷说少夫人新丧,不便待客,郡主不如过几日再来?”


       赵简终于停下脚步看他一眼,冷笑一声,“御书房我上了不下千遍,怎么?当今宰执比官家的架子还大不曾?”


       这话不好接,一接容易有冒犯官家的嫌疑,家丁只能苦着脸看着她大步流星的步子。


       赵简走到裴景逝世的房前,元仲辛没有再跟进去,一是因为不方便,二是他有其他事情需要做,赵简进门前看向他的那一眼,他就明白了她想要什么。


       元仲辛闪身出府,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钱,寻到附近熟悉的泼皮,只有一个请求,围守王府。




       赵简进屋时,王宽就坐在小景逝去的床旁,抱着那句尸体,嘴里嘀嘀咕咕的。


       “小景,听说你爱吃的那家店出了新果糖,你想不想吃?”


       “不想吃糖也没关系,元仲辛说有一家姜泼刀做的很是老道,我们去尝尝好不好?放点醋肯定很好吃。”


       “入秋了,你也该做新衣服了,我们去寻几匹你喜欢的花样,让他们看看王家夫人的气派。”


       “小景,我饿了,我想吃你做的饭。”


       赵简抿紧嘴唇,不肯发出声音,王宽还是死死的抱着那个没了呼吸的人,却不肯低头看一看她惨白的面容。


       “王宽,”赵简动了动喉头,终于出手打断他,“小景的死有问题。”


       王宽这才有所反应,木木的看着她。


       “女人产子的确凶险,这点在我怀孕时便有了解,但只要好好养护,途中不出意外,生产时状态尚佳,又有早早备好的稳婆医女在旁,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?我时常与小景一起问胎,安胎药都是同一个方子,况且她生产时我就在身侧,据我所了解,她生产的时间,比预计的提早了将近一个月,种种迹象,我很难把它归究于意外。”


       赵简停下来,看向王宽,王宽怔愣了半响,迟钝的眨着眼,“抱歉,我如今没有能力思考这些,你需要我做什么?”挚爱之人的离世仿佛抽走了他浑身的精气神,他只想抱着她这样长长久久的坐下去。


       赵简又有些忍不住想哭,可她知道,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做,“我需要王府的家丁全力配合我们的调查。”


       “好,我会宣布下去的。”王宽应允,将怀里人抱得更紧,又开始轻声呢喃些什么。


       赵简目的已达,自觉退出门去,关门之际,她说:“王宽,你看过笑笑了吗,她长得...和小景很像。”




       赵简退出门后就开始反复询问个人各种细节,问完一遍停下再问一遍,不厌其烦,而在外的泼皮则是暗中跟踪被遣散的医女和稳婆。


       如此三天下来,被问的人被迫反复回忆各种细节,而问的那个人也不好受,脸迅速瘦了一圈,为了保证腹中孩儿,她由每天的一碗安胎药加到了两碗,却依然坚持自己审问。所有人都暗自叫苦,这位喜穿红衣的郡主如今便像位活阎王,询问时快速短促,逼得他们不得不和她一起高度转动脑筋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要下地狱确认罪行呢。


       “郡主,敢问这是老夫的家还是您的家?”赵简正坐在客座询问平日用药,常去地方一类细节,有人出声打断了她。


       赵简起身,神色不明,施了一礼,“宰执之府邸,官家恩赐,自然是您的。”


       “郡主也知道这是官家恩赐,”王绎的脸色极为难看,“这几日郡主怕是要搅得我家不得安生。”


       “宰执见谅,我认为少夫人的死有蹊跷,未免冤及无辜,总要多问几句比较好。”赵简和王绎在朝廷上便不大对付,面对王绎的怒火,她倒是很是习惯,事实上她以为他第一天就会来。


       “胡言乱语!妇人产子凶险异常,稳婆都说不过是场意外,你居然在我家厅堂之上危言耸听!郡主,趁老夫还给你几分颜面,您自请吧。”


       赵简看了眼他,倒是笑了笑,又坐回去抿了口茶,“王大人,话说到这个份上了,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。”


       “裴景,先是我们生死与共的伙伴,其次才是您府上的少夫人,她的死,我一定要查的明明白白,否则我绝不放弃。”


       “王大人若有异议,便告知官家,官家面前我们再辩一辩也无妨,不过王大人,想必您也知道,我赵简以女子任军职,绝不是个好处理的,依我看不必闹的这么难看,不如您再忍耐几天?”


       王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,这群少年当初还为了一份蓝羽蚀骨箭的解药束手无策,如今却一步步长成今天之势,这个叫赵简的女人,的确是块硬骨头。他冷哼了一声,摔袖离去。




       入夜,赵简方才坐上了归家的马车,掀开帘子,发现里面坐着元仲辛,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晦暗,他伸手将赵简扶上车,又贴心的调整靠枕让赵简坐的更舒服些。


       开封的夜市极为繁忙,车子就在这样的喧闹里缓慢前行。


       赵简盯着元仲辛的眼眸,“你有线索了。”


       “是,被遣散的医女中,有一位行踪很是可疑,”其他医女被遣散后,要么归家,要么回到各自的医馆,只有一位,三天的时间里都在开封闲逛,他们顺藤摸瓜去查,“是大辽人士。”


       “是谁派来的?”


       “不清楚,我把人抓起来盘问过,她的父母兄弟死于渤海族人起义时,只剩她一人艰难求生,后来有人找到她给予大笔钱财,请她‘照顾照顾’出身渤海遗族的王夫人。”


       “我问了稳婆,稳婆说世家大族皆有密辛,她多数时候只管尽力接生,不多看不多问,后来我给了足够的钱财,她才说了一句,小景产子时隐隐有滑胎之相,疑是误食了什么东西。”


       “那个医女最后承认,是她在小景的汤药里动了手脚,她说原本她来到小景身边只为威胁,这两年大辽里隐匿的渤海族人隐约有死灰复燃的迹象,他们原想捏着小景,她爹便不敢妄动,但...”


       赵简冷声接话,“但没想到,在有些事情面前,女儿的性命是可以牺牲的,事已至此,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,害死大宋大族本家的少夫人也不算亏。”


       她听王宽提起过,小景曾随陆观年去大辽走过一遭,她不信这件事里没有小景父亲的默许,从很久以前,小景在她爹爹的眼里就不是最重要的了。


       


       “然后呢。”


       “我将医女的供词写了下来,连同她一起送给王宽了,刚送完你就出来了。”


       “赵简,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,剩下的选择,得王宽自己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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